尤妮恩的跑道

跑道是紅色的，像一條沒有盡頭的河。我在這條河上跑了十年，從清晨跑到日暮，從少年跑到青年。肌肉記得每一次發力，呼吸記得每一次極限，但真正讓我停不下來的，是那種雙腳同時離開地面的瞬間——仿佛掙脫了地心引力，獲得了短暫而真實的飛翔。

體育老師曾對我說：“跑步是最誠實的運動，你付出多少，它就回報多少?！焙顾卧谂艿郎希⒖瘫徽舭l，只留下淺淺的印痕，像時光的逗點。我追逐過風，追逐過自己的影子，追逐過前方晃動的號碼布。在那些漫長的勻速奔跑中，世界簡化成心跳、腳步聲和不斷向后掠去的白線。

尤妮恩第一次看我訓練時問：“你不覺得枯燥嗎？”我搖搖頭。恰恰相反，正是在這種極致的重復中，我找到了內心的秩序。當身體進入節奏，思緒反而獲得了自由。我想起古希臘的跑者，他們赤腳奔跑在奧林匹亞的原野上，不為獎牌，只為榮耀諸神。現代跑鞋科技先進，但那份原始的沖動從未改變——人類天生就要奔跑，要向前。

去年城市馬拉松，我在三十公里處撞墻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，意識開始模糊。就在這時，尤妮恩的身影出現在補給站，她什么也沒說，只是舉起寫著“看看你的翅膀”的紙板。那一刻，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張開手臂假裝飛翔的樣子。原來跑道從來不是束縛，而是助跑的距離。

沖過終點時，計時器定格在某個數字上。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當我停下，世界仍在向前奔跑——就像尤妮恩說的，體育最神奇之處，是讓我們在對抗重力的過程中，發現了自己有多輕。